无昼

无尽夏

希望，忠贞，和两情相悦的永恒。

(一)

我上高中的时候，成绩算得上是一骑绝尘。但是没有人瞧得起我。

初中的时候我成绩常年在中下游徘徊，浑浑噩噩度过了三年。最后迎来了中考的巨大失利。

于是我来到了这座远近闻名的破高中，成了一个所谓的学霸。

其实，大家都清楚，在我们这个破学校里，学习没有任何出路。

哪怕是年组第一，最好也不过是上一个末流的二本。

(二)

班主任进班的第一天，声嘶力竭地讲着他总结的人生大道理。

他是一个典型的中年男子，头发很油，厚厚的镜片也遮不住眼睛里的猥琐，一副已婚不幸福的悲惨模样。

周遭的同学议论纷纷。

我在嘈杂声中大概听懂了什么，眼前的中年男子是老许，我们未来的班主任兼我们年组的政教主任。

小学校嘛，要理解，老师都是身兼数职的。

以及，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眼，见钱眼开，又是出名的严格，只对那些家中有钱的学生卖笑。

"都吵吵什么呢。"他脸有怒色，厉声说到。于是班级便刷的一下安静了下来。

他接下来的话和他在讲台上声情并茂的模样，我到现在也没能忘记。

他清了清嗓，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你们见过的所有老师都不一样，他们大概都劝你学习有多重要，但是你们已经来到了这个学校，自己几斤几两大概都清楚。劝你们学习无非是痴人说梦。学习不是你们的出路，你们应该有不一样的未来。"他又接着说："不过，不要幻想在我的班级里闹事，你会死的很惨的。"

这番话，奠定了我高中悲催的主调。

于是在班主任这样的理念下，更没人瞧得起年组第一的我。

其实我也是吊着膀子学习，成天吊儿郎当，只不过如果我不考年组第一我妈会打我，这是我唯一还坚持着学习的理由。

当然，第一好考得很，大家都染发抽烟喝酒唱k混社会，什么看起来酷就做什么。于是哪怕是从小被说成"冥顽不灵，顽固不化"的我，也能轻易的成为年组第一。

尽管我的成绩不过才四百多分。

(三)

我们班高二的时候转来了一个新同学，他叫顾凭，长得很是清秀，瘦瘦高高的，一股子文弱书生的气质，在这群"地痞流氓"显得格格不入。

我们老师教书都不是很好，讲的好的老师就是上课激情澎湃地念课本，讲的不好的老师就是无精打采地念课本。讲题就是把正确答案念一遍，也不告诉你为什么对为什么错。

对比之下，老许讲课还算不那么枯燥无聊，他经常和我们聊他曾经的丰功伟业，一聊就是半节课。

顾凭转进学校的听的第一节课就是老许的语文课，

老许正讲到激动处时，他突然拍了拍桌子猛的站起来说："老师，您能不能讲点正经的，我们是学生，我们是来听课的。"

老许气到牙都在打颤，指着他连说了好几个你，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于是便对他破口大骂，他只是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写着什么。安静的像一幅画。

最后，是他被罚站了两节课外加一万字检讨，虽然至今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写没写完那检讨。

顾凭的出现给我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喜悦，因为在此之前，我是被炮火集中攻击的对象。

尽管我什么都没做错，但是在我们学校，学习，就是最大的错误。

转学生本来就是容易收到攻击的对象，更何况，是如此个性鲜明而且看上去斯斯文文，娇滴滴的像朵易坏的玫瑰一样的转学生。

后来我觉得，如果偏要把它比成花，那也是玻璃花，破碎后依然锋利。

(四)

高二的第一次考试，我考了第二。

顾凭是第一。他的成绩骄傲的很，把在第二的我虐的渣都不剩。

600多分，在我们学校那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于是所有老师都把他当成了掌上明珠，尽管，他根本不鸟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学着自己的东西。

他高傲得像只天鹅，不可一世。

流言蜚语比射出去的子弹还要快，各种各样关于他的绯闻传遍了学校。

青春期躁动的少年少女们总是能编出各种奇形怪状的谣言。

他大抵是个同性恋，在原来的学校把他的女朋友绿了又和男人在一起，又得了一身脏病最后转学来到了这里。

故事越传越神，也没有人在意真假。他们只知道开怀大笑。

其实某一刻我有些庆幸，因为顾凭来了之后，那些谩骂的怒火再也不只集中于我。

我有些羡慕他能说出他一切想说的话，也害怕自己成为他。

(五)

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个小胡同了，因为那里曾经是混子们勒索我的地方。

但是那一天，我鬼使神差的走进那个小胡同。

然后我看到了顾凭被小混混们围在中央，满身的血迹。

他的眼镜碎成一块块碎片落在地上，但是他的眼神像狼一样犀利。

他狠狠地瞪着他们，一句话都不说。

我听到小混混的头头拽着他的衣领说："哟，还挺倔。听说你小子是个同性恋，啧啧，长得还挺白净，可惜咯。不如让我们兄弟们爽爽。"然后小混混们哄堂大笑，伸手就要扒他的衣裳。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拳头挥向小混子头头的方向。

小混子头头显然是没遭到过这样的耻辱，咬牙切齿地说了一个中二至及的"杀"字，然后一群人蜂拥而至。

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极力反抗。

我不知道是什么突然只配了我的大脑，鬼使神差的，我拿了一块砖头，狠狠地向小混混们砸去。然后拽着他的胳膊就跑。

最后我跑的气喘吁吁，到了很远的街道。

他像是打趣地说："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我一惊。"不知道啊。"

他眼神里的落寞一闪而过，又摆出了微笑的模样，淡淡地说："谢谢。"然后转身离开，背影像一幅画，安静的悬挂在我的心上。

我的心从未如此激烈过地跳动过，我疯狂地劝自己的心冷静

它却告诉我："不"

(五)

我再一次成为众矢之的。

原因是传言里说我爱上了他。

事情大抵是传到了老许耳朵里，后来的一天，他上课时阴阳怪气地嘲讽着同性恋的恶心与不切实际以及侮辱学校的行为多么的糟糕。

我看到顾凭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然后像他来到这里那天一样，他站起来说:"您又算得上什么东西，为人师表然后阴阳怪气的指桑骂魁。"然后他拿起面前的本，一张张撕掉，然后说:"这是一万字检讨，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所以我只能撕掉。"

最后他又说:"您接着骂我吧。你可以看看学校舍不舍得开除一个600多分的学生。"

是这样了。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他。

(六)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和顾凭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蚁。

然后他和我说:"你要想一辈子摆脱这糟糕的地步，你只能学习。"

后来，

他送了我一束无尽夏，他说让我好好养他，这种花艳丽的很，他只在夏天开放。

希望我们能像它一样，在明年夏天热烈的绽放。

于是我用我疯狂的爱意去浇灌它，其实它没过多久就死了。后来我才知道这种花不能太频繁的浇水。

于是我又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带回家去养。

幸运的是，它这次活了很久。

(七)

我开始发了疯一样的学习，这显得我和周围格格不入。

但是偶尔瞥一眼他的身影时，却又莫名的安心。他好像在告诉我，"放心。"

我们依然被舆论打压着，被流言蜚语攻击着。

他好像知道我喜欢他，但是他也不表态。他只是一直在我身边让我安心。

毕业的前一天，我们都喝了点酒，

他突然就亲了我，带着一点醉意和缠绵，然后他握紧我的手，说:"不要离开我。"

他的手攥的很紧，以至于我的手有点刺痛。

但是我不想放开，只想感受他的温度，他却先放下了手。

恶狠狠地对我说:"我有什么好。哪里值得你喜欢。"

(八)

我们高考考得都不错，某种意义上，顾凭真的改变了我的人生。

我也看到了无尽夏盛开的样子，真的很美。

但是我再也没有见过顾凭， 也不知道他的去向。

我突然想起我好像知道他家在哪里，于是急忙的奔赴，最后我在小区门口徘徊了很久。

也不知道具体的方向。

我对顾凭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我搬家，那盆无尽夏却一直伴随着我。

后来我成了家立了业，那个叫顾凭的男孩似乎已经被我淡忘。

直到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上面写着

"很抱歉当时我选择了离开，而如今我依然没有勇气见你

我还是爱你，但是社会不允许我们在一起。你和我只会受苦，你会有更好的归宿。

以及，当年他们对我的传言很多是真，这样的我，配不上你。"

我有点想哭，咬紧了嘴唇不让眼泪留下。一张纸条从信里划了出来，

"无尽夏。希望，忠贞，和两情相悦的永恒。"

我再也没忍住，哭了出来。

(九)

很多年后，无尽夏永远地死在了冬天。

我处理花朵的时候，手上一阵刺痛，像极了他当年握紧了我手的感觉。

我叹了口气，

把无尽夏埋葬给了冬天。

文，无昼

※无尽夏，花期在六月份到九月份之间。植株不能浇过多的水，否则会烂根。冬天前要保护好植株安全过冬。无尽夏全株有毒，不小心中毒会出现皮肤刺痛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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